在2025年《牛津英语词典》年度词汇评选中，“愤怒诱饵（Rage bait）”意外当选。这个看似陌生的词汇，实则是我们刷社交平台时最熟悉的“隐形推手”——它特指那些故意以沮丧、挑衅、冒犯的方式设计，精准激起观看者愤怒情绪的线上内容，在国内更被通俗地称为“引战帖”。过去一年，该词在社交媒体提及量激增3倍，越来越多人意识到，自己正被算法与煽动性内容裹挟，被迫卷入无意义的情绪对立中。

愤怒为何成了互联网时代的“硬通货”？我们又该如何摆脱被操控的命运？布兰迪斯大学讲师、播客《独树不成林》主播仲树，从政治哲学视角出发，为我们拆解了“愤怒诱饵”的底层逻辑与破局之道。

一、愤怒诱饵：从流量密码到现实危机

愤怒诱饵的形态可大可小，渗透在社交平台的每一个角落。美食视频里故意让袖子浸进水里的博主，是在靠引发不适换取评论互动；网红评论区里挑拨对立的言论，是借攻击引流；而性别、地域、政治等话题，更是精准击中不同群体的情绪痛点，让争论瞬间升级。仲树指出，这类内容的本质是“操控”而非“说服”，在注意力经济时代，愤怒是最易引发互动的情绪，极端言论能让一部分人破防、另一部分人狂欢，最终为创作者换来流量与变现机会。

当线上的愤怒溢出到现实，其危害便会持续放大。美国查理·柯克枪击案就是惨痛案例——这位特朗普的忠实支持者，长期发布“查理·柯克vs某某智障”这类扁平化对手的愤怒诱饵视频，最终倒在枪口下，网络对立演变成了真实暴力。更令人担忧的是，愤怒情绪正引发连锁反应，不同立场的群体互相举报、排斥，让理性沟通的空间逐渐消失。

其实愤怒诱饵并非新鲜事物，早在美国新闻行业初期，就曾用煽动愤怒来预热话题甚至战争。但互联网与算法的结合，让这种操控变得高效且无孔不入：它阻断了人与人的真实交流，让每个用户都成为孤立的原子，对方仅剩下标签化身份，稍有分歧便极易陷入愤怒应激状态。

二、被裹挟的年轻人：理性为何失效？

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是，如今易被愤怒诱饵操控的，不再只是传统认知中“未受教育的群体”，而是越来越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。仲树观察到，网生一代从小在网络环境中接受沟通与教育，会不自觉地将线上的对立逻辑带到现实——现实中温和的少年，在网上可能发表极端言论；美国深蓝州私立学校的高中生，竟有25%私下登录另类右翼暗网。

愤怒之所以能轻易吞噬理性，源于其对思维的彻底封锁。哲学家普鲁塔克曾写道：“愤怒往往是最软弱的灵魂，在痛苦中所表现出的反应。”就像肿胀是肉体受创后的病变，愤怒本质上是脆弱的体现，当自尊心受挫或情绪被触发，理智便会被彻底驱逐。更棘手的是，愤怒诱饵会让对话陷入死局：当一方只追求情绪共情而非理性讨论，甚至故意将话题上升到立场对立，任何说理都只会激化矛盾。

更深刻的问题在于，愤怒诱饵将“敌人”抽象化、扁平化。仲树举例，奶奶那句“你该在丈夫出轨前早点生小孩”的迂腐言论，若放到网上必会被骂作“父权帮凶”，但结合奶奶坎坷的人生经历与对自己的疼爱，便只剩哭笑不得而非愤怒。可在网络上，我们看不到观点背后的人格与经历，只看到标签化的对立，自然无法从分歧中获得成长。

三、破局之道：做更“结实”的自己

面对愤怒诱饵，并非只能被动承受。仲树结合哲学思想与现实经验，给出了两条核心路径，帮我们跳出情绪陷阱。

首先，学会给愤怒“降温”，培养情绪定力。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塞涅卡曾比喻：“愤怒就像大火，燃烧时人无法思考。”若自身心态浮躁易燃，任何小事都能引发爆炸；唯有让自己成为“更结实的木材”，才能抵御情绪烈火。仲树建议，当愤怒情绪涌上时，先暂停反应冷静片刻——成年人的成熟，在于接受现实的不完美，不仅要察觉愤怒，更要追问情绪背后的根源，而非被内容创作者当“小孩”操控。

其次，主动增加沟通成本，回归真实连接。网络让对立变得廉价，而线下沟通能让人看到标签之外的真实人格。仲树在课堂上会让学生借不同立场作者的口吻辩论，就是为了让他们理解：持不同观点的人，并非天生的“敌人”。尝试与立场相悖的人线下交流，哪怕只是读书会上的简单对话，也能让人感受到彼此的共性，打破抽象对立的偏见。毕竟，相互理解的成本虽高，但唯有这样，才能重建理性讨论的空间。

互联网时代，我们每天都在被各种情绪诱饵包围，愤怒或许能带来短暂的情绪宣泄，但最终只会消耗自我、加剧对立。正如仲树所说，真正的强大，不是从不愤怒，而是懂得掌控情绪，不被他人刻意制造的怒火裹挟。做一个情绪稳定、内心结实的人，才能在喧嚣的网络世界里，守住自己的清醒与平静。